也说中医和中药

刚出娘胎72小时,我就全身大换血,成为药罐子,外号“林妹妹”。成年之前的日子里,死去活来若干次,一年365天有300天在医院。

先天心脏有点毛病,一不留神胃出血肠梗阻;哮喘更是相随不离不弃的存在,直到成年;药物毁了我的牙,聋了我一只耳,直到永远。

打针吃药输液是常态,家里必备氧气包。坐着绿皮火车的硬座北京上海各大医院来回跑,西医折腾得折腾不动了,我妈开始带我看中医,家里也就有了真正煎药的药罐子。


六岁那年的酷夏,妈妈带我回杭州老家看老中医。那年的杭州真热,热到我觉得自己是两面翻烤的烧饼,被太阳煎烤还不算,脚底也是蒸腾的热气。没完没了的知了声,又像是幸灾乐祸,又像是无力的烦躁。

没有空调也没有电扇没有风,每晚都迷糊在挂着蚊帐铺着凉席的床上,妈妈整夜举着胳膊轻摇着手中的蒲扇。第二天早早起来,赶在日头爬得老高前出门,去老中医那儿贴膏药。据说,这膏药是独门秘方,专治哮喘。每天去贴,膏药贴在后背上方脊柱处的某个穴位,皮肤被刺激得轻微溃烂,火烧一样的热辣辣,直想用冰块敷在后背;更想把冰块塞到嘴里,奶油味的冰棍就更好了。

可那一整个夏天,我都没吃过一口冷饮,因为老中医说过:用药期间绝不可以吃冰。妈妈后来每每和人提及此事,都夸我懂事。可她不知道我懂事的原因,我实在是不想再打针、不想再病得喘不上气、不想再一晚一晚地坐着睡觉。

老中医一头白发,仙风道骨,声名远播,辗转介绍方得一见。对我的病他胸有成竹道:“治断根如何?”那瞬间我眼中他就是神仙,可神仙也没完全治好我的病,我的哮喘虽明显好转却没断根,尤怕着凉,季节变换之时还是会发作。但发作的程度已经大大减缓,几乎可以忽略不计。

不过,我妈的肾病却完全治好了。神仙给了她一个治疗慢性肾盂肾炎的偏方,乌龟肉塞在猪大肠里,蒸着吃。我妈就这么吃着吃着就好了。


后来,我去了新加坡。新加坡的气候,倒是挺有利于我的哮喘;但凡事都是有利就有弊。热带的新加坡有蚊子叫伊蚊,肉眼很容易分辨,因为它们身上有白色斑纹。伊蚊很讨厌,因为会传播登革热、塞卡病毒等。在新加坡,登革出血热也叫骨痛溢血热。

那年我的一个朋友从新加坡回国探亲,回去没两天就开始发烧、酸痛、出红疹。那时国内有些地方对登革热了解还不多,去医院也没确诊出病因,只是常规地消炎打吊针。折腾了一个礼拜,一点没好转,倒有恶化的趋势。

没办法,死马当做活马医,就停了西医去看中医。中医也不知病因,但说:“看症状,就用清热解毒的方子吧”。没想到,几剂中药下去,中医的清热解毒还真起作用了,在不知病因的情况下把病治好了。

朋友回到新加坡,发现室友因骨痛溢血热症进了医院,他们的宿舍也被新加坡环境部还是卫生部派人喷洒杀虫剂灭蚊。他这才明白病因,把这件事当作逸闻说给我们听。


日子过得好快,转眼到了2003年。冬天的时候,我们一家从新加坡回到成都。

成都冬日的阴冷的寒风刮过来,不是刺骨,是刀子割脸。那天晚上看着电视突觉异样,右边的嘴角老流口水,右眼眼角也老淌眼泪。第二天早上一照镜子,坏了,右边脸不受控制,不会动了。

脸瘫。医生问我,要不要试试针灸,针灸治脸瘫效果不错,且没有药物副作用。我木着脸应下,去了中医诊疗室,开始了半个多月的针灸疗程。这半个多月里,我每天针灸一次,治疗时右脸扎满针,颇像刺猬。半个多月后,我的脸恢复了正常。


后来再回到新加坡,闻到中药店的药香竟然感觉舒适,偶尔还会买店里自行熬制的凉茶消暑。当年我是厌恶这药香的,更嫌药苦,总要我妈拿着糖连哄带骗,捏着鼻子把汤药喝下。不知不觉,这些年我对中医和中药黑转路粉了。

但国内网上的舆论却是粉转路转黑了,一时间中医和中药是风雨满楼。

我得过中医的恩惠,就和气功一样,我亲身感受到了它们的存在或疗效,所以我可以承认中医有不科学的地方,但臣妾做不到昧着良心全盘否定中医!


久病成良医,我做中医和西医的小白鼠那么久了,直观感受切身体会还是有些的。

首先,中医讲究调理,讲究的是把身体调理好了,让身体自己打击疾病这个坏蛋;如果用现代科学的说法,可能就是在提高免疫力。抗病毒主要靠人体自身的免疫力,杀细菌可以借力抗生素,这大概就是中医对病毒有效,而西医杀细菌更强的原因。中医更把人体看作一个整体,会从全局的角度看待疾病。中医的理想是远大宏伟正确的,但过程是缓慢的,就像是爬向春天的一只蜗牛。

西医反之,常有人形容是“头痛治头,脚痛治脚”,手段直接针对性强,因而疗效迅速。我偏头痛发作时,会按压虎口的穴位来缓解疼痛,这是中医的方。西医治头痛绝不会打“手”的主意,而是直接上止疼药,甚至打开脑袋来治。

因此,我建议急病看西医,调理看中医。

其次,医学本是建立在经验上的科学,西医却在经验之上提升了理论体系和科学研究。不过对细胞啊器官啊基因等研究得再深,也还是在研究零件,人体是一个复杂的机器,了解零件是必须必要的,但也是远远不够的,对整个机器了如指掌了,人类才算是真正认识了自己。

中医更倚重祖先智慧的积累和经过无数人命换来的世代流传的经验,理论研究和科学试验的缺乏是一大问题。中医讲究整体,但连零件都没琢磨清楚就夸夸其谈整体的话,就变成了玄学。

因此,在我看来,中医西医一体两面,两者能取长补短着互补就好了,贬中医扬西医,没必要。

其实真要怪只能怪人类太笨,认知程度低下,现代科学搞明白的事只是九牛一毛,对事物的认识也是管中窥豹,离大彻大悟还有几光年的距离。目前科学不能解释的现象很多很多,那些未被现代科学验证的经验传承,其实也并不一定就是错误的落后的,也许只是没有找到进入的大门。

没办法,人类现在还是不够先进。


我小时候被称作“林妹妹”,因而去读《红楼梦》,然后好奇为何宝姐姐身上有冷香丸的药香,天天吃药的林妹妹却无药香。始终无解。

林妹妹身上其实也有香,不是药香也不是花香是奇香,宝玉还曾问道: 这香是从那里来的?”黛玉道:“连我也不知道。”对此, 庚辰本《红楼梦》中的脂批解释道:

正是按谚云:“人在气中忘气,鱼在水中忘水。”余今续之曰:“美人忘容,花则忘香。”此则黛玉不知自骨肉中之香同。

林妹妹的不知,用另一句话说就是“未识庐山真面目,只缘身在此山中”。

国人对中医的批判,就是这样的“身在此山中”,太近太亲,反不能客观。眼中只盯着“坏”,看不到“好”,有些“好”竟然是山外的人看出来的,比如屠呦呦荣获诺贝尔奖。


不论中医还是西医,希望从业者本着悬壶济世治病救人的善心,不要见钱眼开放弃底线,不要把科学变成玄学,这才是人类了解自身的希望起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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